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日軌列車(80)

關燈
日軌列車(80)

在吳卡十幾年的刑警生涯中,案情只會越來越明朗,像‘1021地鐵脫軌案’這種越來越撲朔迷離的,還是頭一次見。

專案組幾乎把大半的精力都放在泰方生物身上,一轉臉,出事的輪到了陶敢。

“大家別慌!不要亂跑!港口不會封閉的!”

他一邊高喊著安撫人群,一邊擠到那群西裝革履的管理層身邊,亮明身份,叫他們趕緊聯系寧心療養院急救。

人太多了,光是來采訪的記者都有將近100名,扛大炮的攝影加麥克風,還有打光師,混亂不堪。

這群人偏偏不安生,發現陶敢落水了恨不得把話筒杵到王立新等人鼻孔裏去搶頭條。

“請問陶先生為什麽會落水?這中間是否涉及派系鬥爭?”

“陶先生會游泳嗎?他有沒有潛泳證?假如他死了貴公司會遭受什麽樣的損失?”

“我們發現陶董事長和配偶吳敏先生都沒有出席,公司能將視頻原片放出來讓網友真假嗎?”

“陶小姐!你對繼兄有什麽想說的!”

吳卡:“……”

“都給我讓讓,否則按擾亂公務逮捕!”

他矮且敦實的身體爆發出能量,把這群吃人血饅頭的記者喝退,只留下本地電視臺的團隊。

這時,呼島的警備力量趕到,其中有很多是看護林展的育才分局民警,他們帶來警戒線,清空了沙灘,秩序才漸漸恢覆。

王東也來了,他小跑到吳卡面前,說:“要不要下去搜救?”

“已經太晚了。”吳卡說,“浪不小,不能無視搜救人員的生命安全。”

他也知道這對陶敢並不公平,無論他是否已經溺亡,都應該全力去挽救。

可專案組實在承受不住更多人失蹤、枉死的代價。

兩人相對無言,吳卡用衣擺隨便抹了抹臉,問道:“林展最近怎麽樣?”

王東答:“從昨天開始,突然正常很多,劉夏尋思得再觀察觀察,沒報給元組長,怕浪費你們的時間。”

能聽出來,他對當時元赑嚴令保密,還將他跟劉夏‘趕’出監控室仍有怨言。

吳卡抿嘴道:“有一點點情況都應該報告的,林展是重要人證。這裏人手夠了,你帶幾個人回去看好她,可不能再出意外,她是我們的公職人員。”

王東問道:“元老大呢,沒跟你一起來?”

“來了。”吳卡含含糊糊地說,“他有點事。”

“如果要審林展,你們二位先跟我說。”

“行,辛苦了。”

“案子早點破就行。”王東跟他告別,“我走了。”

真是棘手啊。

吳卡叉腰在海灘上迷茫地尋找,又一波海風裹著浪花興風作浪,他額前稀疏的頭發全被吹得海草狂舞,不得不一直用手按著。

組長,你跑哪去了?

**

於鸚收到公司通知,前往海濱假日酒店休憩調整。

她離開瞭望塔的時候,風浪漸止,一小時前還紙醉金迷的采訪派對,現在就像個沒有門檻的菜市場,到處都是聞訊趕來看熱鬧的游客。

泰方生物包了假日酒店的宴會廳和會議廳,原本是用來給大家社交的,突傳噩耗,一堆大人物沒人管了。

於鸚經過光可鑒人的酒店前臺,掏卡定了個套房,沿鋪滿紅毯的大臺階上樓。

她很低調,會議廳沒人註意她。

行政人員忙昏了頭,好幾個小時後才發現於鸚不在,趕緊打電話確認,知曉她安然無恙,只想好好休息,連聲道歉,保證晚上一定會派人送大家出島。

座機響,是酒店工作人員,說可以去宴會廳用晚餐了。

餐食早就預定好,沒出差錯,只不過多了幾桌人,不乏蹭飯和渾水摸魚的,公司分身乏術無力排查,只能吃啞巴虧。

席間,也沒有公司的人來敬酒,於鸚來自首都大學,不少嘉賓和名嘴來找她交換聯系方式,她微笑著滿足要求,但合影不行。

“泰方生物正處於困難的階段。”她說,“別這麽張揚,我們是客人。”

“對對對,於教授說的對,大家在網上都要謹慎一點,別給公司帶來麻煩。”

“還是於教授考慮得周全啊。”

等她離開,有人交頭接耳道:“泰方生物也太摳門了,就給嘉賓跟客戶定套房,我們就沒有。”

“什麽?嘉賓都有嗎?我還以為只有客戶有,範總和王總他們不都一直在會議廳嗎……”

“誰知道啊——”

回到房間打開電腦,於鸚一臉平靜地敲擊鍵盤,很快,畫面中出現了十六宮格監控。

紫藤花已經謝了,留下光禿禿的醜陋黑藤,羅馬柱在小窗口裏就像個樂高模型,院子裏數對人影徘徊。

她起身去洗手,電腦便如入無人之境般自動鎖定了她想要的位置。

林展穿一身藍條病號服,站在病房的窗戶前,左手抓著欄桿,右手努力去夠外邊的七星樹。

於鸚回到桌前坐下,看到的就是45度俯角的林展側臉,這名年輕的女警長得很討喜,圓臉,像個小女孩兒。

就在於鸚久久凝望林展出神時,門鈴響了。

假日酒店的客房服務有不同類型的鈴聲,打掃是一陣流水聲、送餐是微波爐‘叮’得一聲,同時配合電視機旁的液晶屏綠燈閃爍提示。

叮——

於鸚隨手按掉提示燈。

林展擡起頭,跟監控對視了一眼,但僅僅是一眼,仿佛是不經意帶過。

圓圓的臉龐,圓圓的眼睛,那一刻,她的思維似乎是清明的,目光清澈直率。

叮——

不出三秒,燈卻再次亮了起來,以極快地頻率閃動著。

於鸚經常能看到這類光點,手術臺旁的起搏器、實驗室的光譜分析儀……

像是生命的節奏那樣不停歇。

她驀地意識到什麽,緩緩合上電腦。

只聽到門自動打開,悄無聲息走進來一個人,腳步非常、非常慢,踩在地毯上如同溜過了一只螞蟻。

她感知到套房空間被侵占,氧氣都稀薄了一些,即使不回頭,都有一種強迫的威壓逼上來。

“呼——”

於鸚在液晶屏裏看到了來人的模樣,如釋重負般往椅子上一靠。

“你終於來了。”

來人身高將近一米九,穿幹練簡單的深藍色長衣長褲,他輕松地靠在衛生間的木拖拉移門上,隔著鏡子幾米遠摸了摸紮手的發際線。

看到一張無懈可擊的英俊臉龐,他滿意點頭。

“怎麽不太歡迎我?”男人嗓音極富磁性,“減虞來了,你給他倒酒,怎麽,我來了,連面都懶得見嗎?”

於鸚取下鼠標無線接收器,插好,這才側頭說:“你們當然不同,他是我的孩子。”

“只要你想,我也可以是你的孩子。”男人笑了笑。

“呵——”於鸚雙手搭著椅子轉過來,面容略顯疲憊,顴骨下方的皺紋隨著嘴唇翕合不斷加深,“我可沒有這麽不聽話的孩子,元組長。”

今天可謂是元赑最高興的一天,從他挑起的眉尾就看得出來,心情大好。

專案組刑警工作起來沒日沒夜,任務結束後才錯開休假,覃佩韜若在場,一定能看出元赑滿臉寫著——終於要下班了,這個班是一天都上不下去。

元赑嘆道:“你本來可以活得更久,可惜破壞了規則,於教授,聰明反被聰明誤,改寫命運的途經有那麽多,你應該最清楚才對。”

於鸚低聲道:“錯,我不清楚,當我發現居然有人背離了我的腳本之後,我就知道,這一天快了,就要到來了。”

“但你不甘心。”

“不,你又錯了。”於鸚閉眼道,“我已經累了。”

元赑走近純白色的大床,毫不避諱地往上一坐,兩條結實的長腿伸出去,抵到了桌子。

他雙手交叉在腹前,說:“在恢覆期結束前,天裁者有義務宣讀規則,想知道什麽,問吧。”

於鸚按壓眉頭,努力忽略元赑口中聞所未聞的詞語。

“你是誰?”

“元赑啊,這個名字不好聽?”

“別裝模作樣,我根本問的不是專案組組長的名字,我說的是你……”於鸚咬牙,“這個淩駕在我之上的人!天才?什麽天才,你到底是誰?”

元赑反問道:“你有沒有想過,這世上有這麽多人,為什麽偏偏是你?”

於鸚楞了,仿佛心事被說中,但她仍堅持逼問:“先告訴我,你是誰!”

“我正在跟你解釋。”元赑聳肩,“你說過的,假若不懂世界運轉的規律,任何人、任何事,都不值一提。”

“……”

元赑低沈的聲音在房間裏擴散。

“發揮你的想象吧,每個人生來就有一個攝像機對準他,他永遠只知道自己的秘密,而不知道別人的,就像某種規則怪談。梁全、你、首都大學的天之驕子,哪怕是隆基廣場爛醉如泥的酒鬼,都不能免俗,發自內心產生這樣的感覺——我,才是宇宙中心,其他人,都無法分辨是否是演員。”

於鸚理智反駁道:“這一心理錯覺早就有定論,破除自我認知的魔障,只需要看看時間賦予了人類什麽。文明、藝術、科技、歷史,這些統統證明了,他人真實存在。”

元赑道:“那你還認為自己是上帝?”

“我安排他們,不代表我認為他們是提線木偶。”於鸚有些傲氣地擡起下巴,“控制木偶有意思嗎?我操縱的是人,活生生的人,真實的人!”

“不。”元赑說,“他們是你筆下的角色。”

“笑話!AI什麽時候實現無性繁殖了,難道在我寫腳本之前,他們沒自己的生活?你別忘了,我是我媽生下來的,難道我在羊水裏就能把我媽寫成腳本嗎。”

元赑無奈道:“你生來就有記憶。”

對於這點,於鸚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釋,她從小到大把這當做天賦異稟,當經歷了母親死而覆生,又命喪於她寥寥幾筆之後,她才恍然大悟這天賦的來源。

看著她屢次欲言又止,元赑露出勝利的微笑:“玄學吧?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玄學城,參賽者交出作品,投票,勝出,新的世界誕生;失敗、淘汰,悉數毀滅。就是如此簡單。”

於鸚冷冷道:“你說了半天等於白說,打馬虎眼有什麽意義?”

參賽?

難不成指的是17歲那年的區聯合作文賽?

“我都已經告訴你了,理解能力差不怪我。”

“你!”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